林強壓制著怒火,打開了屬於郝偉的文件。
這件事,足夠給郝偉定罪,聯合銀行成立以來,一直狠狠打擊這種行為,只要在郝偉的戶頭上,出現了這筆來路不明賬目,就已經是決定性的證據了。屆時只要拜託凌晨,提供真實單據的複印件,便可以通過夏馨的內部渠道向上舉報。
如果能讓分行行長級人物親自過問,就算是羅莎,也保不住他了吧。
林強打開最後的文件,死盯著上面的每一筆賬目。
「沒問題……」
「沒問題……」
「正常……」
「媽的!」
最終,林強再次狠狠地砸了下桌子。
郝偉的賬目,一切正常。
他在境內銀行,僅有聯合銀行的兩個賬戶,一切正常,出款不多,並且很零散,都是日常花銷用。至於境外銀行,劉銘也是努過力,查到了他在花旗銀行的一個賬戶,然而那裡只是偶爾為兒子匯出美金而已,數額正常,與郝偉的正常收入也都能一一對上,絲毫沒有可疑的地方。
林強合上筆記本電腦,抱頭沉思。
「難道……我錯了……」
「張家明是個賭徒?」
「張家明欠著高利貸?」
「王家鑫只是用公司的錢給自己買保險而已?」
「…………」
敲門聲再次響起,張家明的肥臉也再次探了進來。
「主管,你這臉色,沒事吧?」張家明嬉笑道,「稽核組的同志,又有些麻煩的問題了。」
林強緩緩抬頭,死盯著張家明,思考著一切的可能性。
要威脅他么?
他會怕么?他會招出來么?他會做污點證人么?
還是自己會打草驚蛇,給他們消磨證據的機會?
「主管,怎麼了?」張家明被看得有些膽寒,「我……沒做錯什麼吧?」
「呼……」林強長舒了一口氣,拍案起身,「沒事,我去會議室看看吧。」
他最終還是忍住了。
實際上,郝偉被拘的消息傳出後,張家明已經準備招供了,但顯然他又得到了什麼信息,停止了這個行為。而現在的情況,越來越偏向於對郝偉有利的一邊,想要靠手頭的資料威脅張家明就範,幾乎是不可能的了。
「一定……一定還忽略了什麼。」林強心下默默嘆道。
走廊上,線索被鎖死,幾乎陷入窮途末的林強,再次運起錢眼。
「再一次……我只需要一點點線索。」
【張家明:總資產,元。】
【離婚後仍需負擔贍養費,長線看跌。】
【失去主要收入,短線看跌。】
【財運:無、郝偉。】
【劫點:納財、林強。】
「終於看清了……」林強心下暗驚,最近一直比較注意,大小事都過一下腦子,始終保證積善德而不某損財,自己的錢眼也終於可以看到更多的東西。
納財……這個詞的解釋有很多,可以是置業、投資;也可以是討債、收賬;可以是收彩禮、也可以是賄賂。總而言之,根據錢圖所述,這方面的事情,對張家明來說是一個劫點,是敗在劫點,還是渡劫成功,這就不一定了。
只是……這納財後面的林強是什麼意思?財運後面的郝偉是什麼意思?
「搞了半天,郝偉是財神,我是個衰神么。」林強一時間哭笑不得。
「主管,怎麼了?」張家明見林強神情忽明忽暗,以為他是累過了頭,幸災樂禍地勸道,「主管,你也別太累了。實在不行,就白天回去歇歇。」
「精力沒問題,就是想找個地方洗澡。」林強撓了撓脖子,兩天沒更衣洗澡,貌似身上已經開始發臭了。
「這樣……」張家明心思一轉,湊到林強耳邊笑道,「我剛剛和曾組長聊,他也有些疲憊,這個時間,大家一起出去洗個澡,捏個腳什麼的倒也可以。」
林強不知是該罵他還是誇他,張家明別的事不行,琢磨個玩法倒是精通,明明是審查時間,一堆稽核員忙得熱火朝天,兩邊的領導結伴去洗澡,這可真夠逗的。
張家明接著勸道:「主管,其實吧,曾組長還是挺好說話的,要不,我幫您約約?」
面對張家明忽然緩和的態度,林強一時間也摸不透他賣的什麼葯,只得試探道:「我和曾百川,貌似沒什麼可聊的吧?」
「嗨!」張家明使勁拍了下大腿,「曾組長,就是面相長得兇狠了一些,其實只要順著他走,人還是很不錯的。」
「順著?怎麼個順法?」
「這個……」張家明思索一番過後,壓低聲音道,「主管你最清楚不過,這個檢查,目的已經達到了,是可以早些結束的。我下面說的話……只是我個人的臆測……」
張家明說著,聲音又壓低了幾度:「主管……有些時候,咱們銀行是對人不對事的,您急流勇退一下,麻煩不就都沒了?我打聽過了,曾百川原來是祝行的下屬,您跟他說兩句好話,讓他在祝行那邊美言幾句,說不定也不用去郊亭了,可以往市中心的方向調動,怎麼說,也比鬧得現在這麼僵要好吧?」
張家明打開了話匣子,又非常「善意」地幫林強打算起來:「林主管,你出色的能力是公認的……可是咱們回頭想想,最近為什麼這麼不順?領導啊,都是因為領導啊!領導確實看能力,但更關鍵的,還是看你聽不聽話!你想想,一個不聽話的下屬,再有能力,領導不也喜歡不起來嗎!與其看著這麼有威脅又不聽話的人在眼前晃悠,肯定是想給弄走的啊!所以主管您啊,有的時候只管順著領導的意思,別管對錯,不就沒事兒了?」
「哦……」林強哭笑不得地點了點頭,反笑道,「張家明啊,還真是辛苦你了,開始為我打算起來了。」
「哪裡的話!」張家明訕笑道,「我啊……清楚自己,我就是個奴才。我跟主管你不一樣,我這輩子,就想安安穩穩過去,就希望國泰民安,別鬧那麼多事。主管,說句老實話,咱倆有仇么?沒有!到頭來,就一句話……您會做,我會做!您順著領導,做該做的事,忘了不該知道的事,不全齊活了!」
「呵呵,既然你話說到這個份上了,我也就不再隱瞞了。」林強神色一轉,眯著眼睛笑道,「我和鄭帥第一天來的時候,是誰將我們安排在地下室的?」
「我在這裡工作得好好的,又是誰想方設法要調我走的?」
「我這個人,雖然臉皮很厚,但是一個月內調兩次職,這種程度的侮辱也是無法接受的吧?經歷了那麼丟人的事情,今後還有哪裡敢要我?」
「很多事,我確實可以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。但又是誰,將我一步步逼向絕路的?」
林強說著,拍了拍張家明的肩膀:「退一萬步說,如果我是個苟且的人,根本就不會被調來這裡,我原來的領導,比郝偉要出色太多了,我們也曾配合過,但人的本性,致使了很多事情的發生,致使他再也容不下我。」
「原來的領導……錢行長么?」
「是啊,我也想金融街支行好好乾下去啊。」林強感懷道,「可惜,我是有原則的,不會無條件地獻出自己的職業生涯。」
「主管,你這話是什麼意思?」
「有一天,你會明白的。」林強又是凝目望向張家明,「事到如今,該想退路的是你,無論是王家鑫逃的稅,還是你給郝偉進貢的錢,我都已經找到了。營銷滿一億之後,我就會通過私人關係將這些證據呈交給分行,分行不受理,我就直接交給審計署和銀監會。再沒用,我就直接給新聞媒體。準備好面對吧。」
「?!!!!」
張家明的瞳孔驟然放大,腳下一虛,幾步踉蹌,顫著身子靠到了牆上。他以為林強是窮途末路了,自己才說了這些不該說的話。
然而他現在才搞明白,原來林強,一直沒有休息,他就像一隻野狗,死死咬著不放,大有魚死網破之勢。
「你在說什麼?!我聽不懂……什麼逃稅……什麼進貢?」
「呵呵。」林強輕笑道,「別害怕,你又不是主謀,只是個從犯而已。」
林強說著,自己又皺起了眉頭:「等等……如果他想的話,把你從從犯變成主謀,好像也不是什麼難事吧?」
「王家鑫購買保險時的銀行代表,是你張家明吧?」
「這個還真不好辦……」林強抿著嘴嘟囔道,「出了事情,郝偉權當一無所知,都推給你就是了。另外,你也得好好想想,到底應該如何解釋每個月消失的那一筆獎金。」
「獎金……連這個你都……」張家明已經慌得不成樣子,語無倫次。
恐懼、自保,這才是張家明的軟肋,他是一個希望在銀行混上一輩子的人,最害怕的,無非就是失去這份工作。
「呵呵,郝偉那個藏錢的賬戶也夠隱秘的,我找了好久才找到。」林強沖張家明挑了挑眉毛,「那個賬戶很有趣,對吧?」